现充暂离
近日被 lof 吞了的文都不会补
有兴趣自己找梯子到 ao3 吧
有缘再见!

【忘羡】那个叫魏无羡的男孩(下)- 完

- 前文  

- 先苦后甜的生日喜糖!

13

蓝忘机二十五岁的生日,刚好遇到公司尾牙,那一年业绩好,奖品不断加码,台上的表演毫无冷场。同事都喝得醉醺醺,吵吵闹闹地帮他披了一身的彩带,又端出蛋糕要帮他庆生,他切完蛋糕没吃到一块,就被众人哄笑着分食一空。那份共享的喧嚣,以及蓝忘机在其间的独自清醒,竟和六年前教室里如出一辙。只是座上并没有一个留住他视线的人。

蓝忘机二十六岁的生日是在公司过的。当时他才转调部门,又被升为主管,事务杂乱如麻,几位同事下班前特地到他座位捎上几句祝福,他只平静地致意,就又回头埋首公务。那晚回到家已近深夜,他拿出手机,浏览过社交软体上的每则问候,再一一留言致谢。全部回完以后,他安静地盯着荧幕,像还在等下一则通知响起。一直到了十二点,他都没有等到。

蓝忘机二十七岁的生日是除夕夜,全家族二三十人一起围炉。蓝曦臣年前结了婚——婚礼现场她精神上哭成了狗,即使技术上不能——,她早逝,蓝启仁并未娶妻,蓝曦臣周全体贴的太太便成了蓝家唯一的女主人,整晚招呼一家大小忙进忙出,竟没有一人一处被粗心落下。几个侄孙如今都是青少年了,餐桌上很是热闹,一位旁系的长辈在闲谈中随口搭了一句:“曦臣都结婚了,什么时候轮到忘机啊?”她见到蓝忘机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最后还是兄嫂说了几句笑话把场面带过了。

蓝忘机二十八岁的生日在国外出差,那天他连日的会议总算结束,同事们本要租车到市外踏青,还没出发就遇上大雪。一行人扫兴地回了饭店,蓝忘机站在门口对着远方的雪景出神。他拍了几张照,请饭店人员将其中一张印了出来,同时买了几枚邮票。他在照片背后写满了字,又细心地将邮票贴妥,将照片带到柜台要交给人员代寄,却在最后一刻停了步。隔天,蓝忘机在机场的邮筒旁徘徊几次,什么都没有投递。

她一年一年陪着他度过,每一年她都好想设法穿到他的梦里,或是拜托哪位神灵让他领支签、抽张卡,努力告诉他,你别等了,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你不是一定非他不可。

可是她想起她那个不顾家族压力和她到法院公证,接着毅然与家人断了联系,过了名门公子一生本不该过的清苦日子,却没能留住她几年的丈夫。

她想起那个在阿母那句“汝今嘛行出去,我就当作没生过汝这个查某囝!”的怒吼里提着行李箱走出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去的自己。

她终究没有什么话好对他说。只年复一年地祈祷他平安健康、诸事如意。


14

近日她没事就在蓝家晃悠,因为蓝曦臣的新婚太太,怀孕了。

蓝家嫡系一脉冷清太久,整个家族都为这消息火热起来,每个礼拜都有四叔三婶六姑婆登门拜访,争相探望这位据闻很是能耐的长媳。媳妇在公司地位犹如股肱,说是不到预产期请不了假,人生得娇小,又早早显怀,成日里挺着个大肚子,住所公司来回折腾,看得她心惊肉跳,老跟在一旁瞎忙,就怕媳妇不小心哪里磕了绊了。

而事实证明媳妇可比她这个没缘的婆婆靠谱不少,在公司杀伐决断面不改色,回到家卸了跟鞋换下套装,满身气势隐匿无踪,就一派贤淑温婉地送往迎来,再四两拨千斤地将长辈送来的一应安胎食谱、保养偏方含笑揭过。

她不得不打从心里佩服这位儿媳。可实在是,太知道怎么当蓝家的媳妇了。

这晚她陪着一家用过晚餐,正准备回去歇息。蓝启仁在书房读书;蓝曦臣和妻子在沙发上抱着笔电,逐一品评各家婴儿车的款式;蓝忘机在自己房间床上安静滑着手机。

他忽然坐起身来,背脊绷得挺直,只低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荧幕上的画面。

她凑过去看,那是一则新闻影片,影片里一位青年站在台上,握着麦克风侃侃而谈。

是那个叫魏无羡的男孩。

镜头下的他早已不再是个男孩,而是个稳重自信、足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他的头发比她记忆里更短了些,衬得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更加立体,仿佛随时要从荧幕里跳了出来,神色不复昔日那般张狂,眉眼间却依然噙着一抹飞扬的笑意,像将天地间一切明朗尽收眼底,再毫不吝惜地泼洒出去。

他似乎说了些关于数位科技或是社会创新的话,但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只看向蓝忘机盯着手机的脸。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睛里却有万千情绪汹涌。

长久以来她的小儿子固执地冻住了所有生而为人该有的情绪,此刻就着那朝阳般奕奕的目光,她似乎听见什么事物“劈啪”一声裂开了。

影片结束。蓝忘机按下重播键。

再一次播毕之后,他按了同一个键,荧幕前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正不知如何思考才好,忽然听外间一阵骚动,便心思复杂地飞过去了。

15

后来那年的所有时间,她都花在了刚出世的孙子身上。

小生命为古井般的蓝家注入一汪活水,新手爸妈自不用说,蓝启仁也多了几分精神,就连蓝忘机的神色都一天比一天更温暖,虽然似乎比先前更加忙碌,三天两头见不着人,但出现在人前时,整个人气氛几乎像回到了无忧的学生时代,说话有语气、脸上有表情,偶尔竟然还会勾一勾嘴角。

她无暇多想,只觉得原来阿湛也这么喜欢小孩啊。

是到了更后来的后来,她才明白自己完全误会了。

16

一直到了蓝忘机二十九岁的生日,她才重新遇上那个叫魏无羡的男孩。

穿越时她心心念着蓝忘机,却降落在一间她全然陌生的套房里。室内摆设尽是单身男子氛围,没有一件多余的装饰,桌上大概剩一半的易撕黄色笔记本旁堆了一摞文件,电脑椅出奇宽敞,小沙发上散落着笔电、皮夹和好几件大概穿过的衣服,大尺寸电视荧幕下随意搁着游戏主机,房内只一张单人床,上面厚实的被子饭卷似地裹住个人。

她大概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

窗外是称不上冷却连绵得烦人的冬雨,如大病后不能全愈的咳。蓝忘机站在只以矮柜简单隔出的迷你厨房里,身前是滚滚蒸腾的热烟。

她从来不知道儿子还会下厨,毕竟蓝家人是不用自己张罗吃食的。当年若她有福份住进那座大宅,煮饭这种事肯定轮不到她;而他们一家四口自力更生的那段日子,三餐则全是她一人包办,她甚至觉得丈夫连煮个水饺都可能把锅子烧了。

她靠近了看,幅员不广的桌面上只有一个炉,炉上正滚着一锅排骨汤。她闻不见气味,但光看汤头的色泽就能想像香气扑鼻。蓝忘机拿了滤勺,将还嫩的排骨捞到一旁静置,再取了杯生米,悉数倒入油光润泽的汤里,缓慢搅拌至大滚,再转小火扣上锅盖。等待焖煮的时间,他略收了收桌子,摆上砧板,细细切了一小碟姜丝和葱末。

这菜式她再熟悉不过,清淡滋补,省去咸粥食谱里惯用的干贝虾米,单单纯纯的排骨粥。两兄弟幼时若生了病,她不想饭菜油腻扰了肠胃,又担心白粥不合小儿病中胃口,便会熬上一锅这样的排骨粥,为孩子补充体力。她不记得自己煮过几次,更不记得蓝忘机是在什么时候把这道菜学了起来,还能做得有模有样。

正当她估摸着米粥差不多该已入味的时候,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蓝忘机。

“早安蓝湛,”魏无羡的脸出奇不意地,又同时完全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她眼前。他把下巴靠上蓝忘机的肩膀,连一根头发都没睡醒过来,又半闭着眼睛说:“生日快乐。”

蓝忘机掀开锅盖,将所有备好的食材倒入锅中,才微微侧过脸,魏无羡就偏开了头,道:“不行,感冒还没好,别传染给你了。”说着在蓝忘机的脸上啄了一下。

“早。”蓝忘机腾出手来,扣住他正要躲闪的后脑,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这睽违多年的场面。她觉得事到如今,自己也该学着习惯。

魏无羡的样子和上回影片里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少了镁光灯下的光鲜,多了几分倦色,眼睛底下隐隐泛着青黑。

蓝忘机说:“快好了。”

魏无羡洗漱完时,蓝忘机刚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粥出来,他先把粥往房中央的矮几一放,又去拿了两副调羹,两人就围着那方矮几,迳在地毯上坐下。

魏无羡舀了一匙粥,吹都没吹就往嘴边送,边吃边咂着嘴道:“好好吃喔,早餐吃粥最好了,”米粒炖得软烂,他几乎不用怎么咀嚼:“蓝湛你怎么什么都会。”

“小心烫。”蓝忘机吃得很慢,注意力大半都不在食物上。

魏无羡低头扒了几口,又说:“每天加班,什么都没准备,还让寿星做早餐,你不嫌我,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把碗搁了,软绵绵地往蓝忘机身上靠,一把搂住他的左胳膊:“今天想去哪里?我请同事把我一整天都空下来了,什么行程都不排,就陪你。”

蓝忘机还没答话,魏无羡望了望窗外灰扑扑的天色,闷闷地续道:“只是不能去太远,明天中午有个跟投资人的饭局,会前还得再看一次资料。难得有个周末,我们去个没雨的地方走走,晚上就回来?”

蓝忘机淡淡地说:“哪里都不去,”他抬手摸了摸魏无羡的头发,“待在家,陪你准备。”

“你不想出门?”

他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怕麻烦?一点也不麻烦,我是真的想陪你过生日啊,我们也很久没一起出门走走了……”

“在家里也是陪。”他的语气不容质疑,“你太累了,要休息。”

“认真?”

“嗯。”

“你有工作要做吗?”

“有。”

“资料都在电脑里了?”

“嗯。”

“可是家里桌子太小了……”他想了想,眼睛忽地一亮,“我知道了!前几天听同事说公司附近新开一间咖啡店,别的咖啡店都养猫,结果他们店里养了好几只兔子,还围了一小块草地让牠们在里面滚。你不是最喜欢兔子吗?我们去那里工作,如果你不想工作,也不想看书了,还可以玩兔子,”像是已经想像到蓝忘机和兔子同框的画面,他咭咭呱呱的声音都是笑的:“要是提早做完,我们再一起在那附近逛逛街,看你想要什么,送你当生日礼物。”

“你想去我们就去。”蓝忘机也把碗放了下来。他侧过身,将魏无羡整个人圈进怀里,“礼物,我已经有了。”

17

在那之后几个月,蓝忘机和蓝启仁吵了一架。

或者更精确地说,是蓝忘机平静地跟蓝启仁说了些话,然后蓝启仁开始单方面对蓝忘机冷战。

具体是什么话她没听见,待她好不容易从众人口中稍微把故事拼凑起来,剧情已经进展到蓝忘机准备搬出去了。

她正担心儿子是不是真的跟小叔子闹翻了,就见到蓝曦臣私底下不动声色地把蓝忘机手边在看的几项物件资料拿给蓝启仁过目,蓝启仁一一叨念这间格局不够方正、那间一看就知道没有采光,过后又叮嘱蓝曦臣说,你跟他讲不用急,买房子看上几十间都是基本。

她也跟着浏览过那些物件,竟都是条件不错的房子,屋龄或新或旧,坪数不见得大,但一律是三房两厅,交通便捷、闹中取静。她心里盘了盘,蓝忘机毕业后没有像蓝曦臣一样进家里公司,而是先去了间折磨人但薪水奇高的事务所,之后换工作又都是被挖角,想必自有积蓄,再加上丈夫留下的遗产,经济水平比起常人确是相当好了。

据说儿子确实也依照小叔建议看了不下二十间房,她能在人世的时日不多,其间又碰上孙子周岁,就没跟着搅和。后续蓝忘机公司来了个大专案,也没看他有多少时间关注新居的装潢采买,不知不觉间,就听他们说这个周末要入厝了。

入住的日子自然是蓝启仁按着黄历挑的,然而他恪遵冷战原则,当天并没有去到现场。她原以为现在的孩子大概不懂也不在乎那些繁琐的入宅仪式,跟着蓝忘机与搬家公司一同抵达新居时,才发现客厅里一应供品、线香乃至硬币金纸,竟全都准备好了。

魏无羡从房间里探出来,他挽着袖子,身后堆着几个未整理的纸箱,先来帮蓝忘机将他搬上来的箱子篮子一一移至不同隔间暂放,处理完后就拉着他到了客厅,说入厝得要两个主人一起。

魏无羡为两人烧了香,意外自然地主持起仪式。她没去听他们说了什么,先在屋里晃悠一圈。屋子是全新的,看来没有其他鬼魂盘桓待过,她勤恳地跟地基主打了招呼,寒暄几句我儿子刚搬进来请多照顾啊,见神灵颇为亲切,就迳自参观起新居来。

虽然大多物品都还散在地上,屋内的家具装潢倒是很齐全了。不同于蓝家老宅的典雅、魏无羡赁居套房的随性,这间房子的风格简约沉稳,又用了大量的木质板材和米色墙面,让氛围从冷静转向温暖。起居室宽敞明亮,饭厅连通着中岛式厨房,主卧以外是书房和储藏室,家具的款式、色调都和蓝忘机在老家的卧房很是相似,只在一些小细节——像是客厅靠阳台的一把小躺椅,或是卧房内装饰性的立灯——隐隐透出一丝平时很难在蓝忘机身上见到的,对于家居日常的向往喜爱。

她想这些大概都是由魏无羡一手置办,不禁感觉自己对这个孩子的认识又刷新了一层。若要论生活,他应该是真的可以好好照顾蓝忘机的。

这个家很新、很完整,和她与父子三人住过的小公寓很不相同。一眼望去唯一的旧物,是书房内那张檀木色的书桌。

那是他们在外那几年少数购置的家具之一。蓝曦臣出生后,她辞了工作专心带孩子,家里又不能真的少掉一个人的收入,她便和丈夫一起挑了这张书桌,硬是摆在原已相当狭仄的屋里,让她能抓着零星的空档,在这桌上接案写稿,多少赚取点微薄的工资。

有了蓝忘机之后,她能工作的时间更少了,反而更多是在这桌上修整玩具、缝补衣物,或抱着孩子读故事书给他们听。那些时候,她总想着等孩子都上了学,她就可以再回去上班了,但她的身体没让她等到那一天。

其实她对这张桌子的感觉很是矛盾,既怀念与两孩子共度的时光,又总觉得自己一生都被这方书桌困住了。因此,在她回到阳世,第一次在老宅里蓝忘机的房内看到这张书桌时,心里满是五味杂陈,不明白他为什么从满屋的杂物独独挑了这件走。

而今还将它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在它身侧,放了另一张簇新的、分明是按照老桌的款式订制出来的桌子,上面已摆开了一落落她曾在魏无羡房间看过的书籍和文件。

多好啊,她想。他们会在这书房里并肩而坐,在人世的道路上相伴而行。

她回到客厅时魏无羡正说:“蓝湛你来,我准备了个没跟你提过的惊喜。”

他们牵着手向那片敞亮的落地窗走去,一开窗,夏日的风将米白色的窗帘吹得飞起,翻飞之间,她瞥见阳台上一片青绿,其间缀着点点柔嫩的鹅黄及淡紫。

是一整片的紫星花。

花正盛放,和他们旧时的那座阳台一模一样。

18

蓝忘机三十岁的生日那天,她降落在快速道路上飞驰的车里。

去年儿子生日没出远门,今年大概总归有时间出去走走了。她安适地飘在后座听他们聊天,或者说,看蓝忘机目不斜视地搭着方向盘,听坐在副驾的魏无羡东一句西一句说话。说的多是彼此工作上的事,间或穿插家人的近况,例如侄子又学了什么新词,叔叔前次去医院健检的结果,如此云云。

再怎么平凡的琐事让魏无羡说起来都像冒险小说一样,她兴味盎然地听了一路,直到车子停下,她才发现身处地点不是她以为的山林或者海岸,而是一座墓园。

她第一次回到人世时所落入的,她的墓碑所在的,那座墓园。

她此时才见到魏无羡手里抱着一小束花,显然是出门前才从家里阳台采下的。他们下了车,慢慢走到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将花放在她的名字底下,双双合十默祷。

“妈。”

这个字忽然突兀地在她意识里响起。她惊讶地盯着两人,确定没有一个人开口,又在意识里接连听见一串话语,是魏无羡的声音:

“第一次这样叫你,虽然我想你不一定肯认我这个……呃,儿婿?但我这辈子已经认定了蓝湛,也认你是妈了。先说好,我只认爸、你、哥哥嫂嫂,嗯……还有叔叔,就算他可能至今都不想接受……反正只有你们,因为你们对蓝湛特别特别重要,他剩下那一大家子亲戚我可是不认的。”

她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自她在虚空中听见丈夫那句呼唤、进而回到阳界之后,她来往徘徊这二十年,从来没有一个生人能以灵体一样的方式跟她说话。

“无羡?”她小心翼翼地试着回话。

然而魏无羡浑然不觉,只继续闭着双眼。她又听见他的声音说:

“我看起来大概很不可靠,尤其是跟嫂嫂比起来……我想,你一定希望蓝湛可以娶一个像嫂嫂那样,聪明、体贴又贤慧的女生,而不是跟我这样的人一起过活。因为坦白讲,连我自己都这样觉得。”

“之前我以为如果没有我,他一定可以过得更好,结果过了好多年,才知道我彻底错了。那几年他过得很辛苦,你在天之灵可能也看见了……总之是我不对,我知道我有很多不好,到现在我都常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让他选了我,可是既然他已经选了,那我能做的,就是努力以我的一辈子,以我所有的一切,让他过得快乐。”

“所以,妈,你就姑且让我这样叫你吧。”

她想跟他说,傻孩子,看了你们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你当成家人了,阿湛未来的日子都交给了你,你千万别再烦恼这些。然而她不能说话,就算可以,开口也必是哽咽。

“第一次到这里来看你,本来蓝湛说等你忌日再一起来就好,但今天是他的生日,在这个日子,我总觉得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妈,谢谢你。”

“谢谢你把蓝湛带到这世上,让这个世界、让我的世界有了一个这么好的人。他的温柔、勇敢、执着,那么多那么多的好,一定都是你给他的。因为你天生的好,因为你和爸之间的爱,因为你陪他度过的童年,甚至因为你的离开……”

“因为你的这一切,他才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独一无二的,对我而言,最完美的样子。如果不是你,或是如果你当初做了不一样的选择,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但无论如何,我相信不会比现在更好了。我想,蓝湛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真的真的,谢谢你。”

她很久没有听到人跟她说这么多话。

年复一年,她的儿子们会告诉她自己生活里的大事,会说家里都好,望你安心;他们小时候曾说过好几次你会不会回来、我们很想你;她的丈夫在离开之前,对她说了几十年来最多的话,最后他说,再见到妳,我很开心。

可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谢谢你,谢谢你的一切。

跟她说这一切很好,如果不是她,也不会比现在更好了。

她感觉心头一阵酸楚,接着是一阵极其柔软的,又暖又烫的疼痛,从心窝处不断扩大,遍及躯干、四肢,扩散到她不存在的指尖。她周身的实感越来越强烈,几乎以为自己又重新有了肉身。

她飘近了魏无羡,向他伸出光晕里模糊的手,概念上摸了摸他的头。

魏无羡忽然睁大了眼睛,眼神焦距对不上她,视线却实实定在她身处的方向。

他开了口,声线微微颤抖:“蓝湛,是妈,妈在这里。”

蓝忘机看向他,目光带着询问。

“我不是偶尔会感应到那些不知道是鬼还是神,还是什么其他灵界的事物吗?我很确定现在这里有一个灵,”他又闭上眼睛,“对,就在这里。”

“如何知道身份?”

“我不知道。只是这个灵的力量……是很强大、也很温柔的力量……给人的感觉跟你很像。”

魏无羡停顿了几秒,像在专心感知,接着他偏着头继续说:“而且,我感觉得到,她……”

他张开眼,在那一刹那,她似乎在魏无羡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恍惚之间,忽然又交换了视角,她像能透过魏无羡墨黑的双眼,和他一起注视着正定定看向他的蓝忘机。

魏无羡眨了眨眼,眼角泛起湿润的水光。

“她非常、非常爱你。”

蓝忘机往魏无羡的方向靠近,几乎要挨着他的肩站着。他握住魏无羡的手,轻轻阖上眼,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随着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蓝忘机安静了半晌,然后就着同样的姿势,低低地说:“母亲,我很好,你放心。”

她缓缓地展臂,将两个孩子一把抱住,透明的手从他们身上穿过,将他们的肩膀染上一层如真似幻的光晕。她觉得自己应该正在哭泣,又仿佛下一刻就要笑出声来,只能用尽她身为灵体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抱着他们。

然后她意识里响起了蓝忘机的声音。

他说:“谢谢你做我的母亲。”

她的世界开始旋转,方才身上的实感急速消退,眼前漫开一道金色的光,光芒越来越强烈,她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从来没有这么轻过,轻得像随时可以散去,心里却满涨着不可思议的喜悦。

她的时候终于到了。

她努力望向还站在墓前的两人,视野渐渐破碎,所有的眷恋不舍、生死一世的悲喜与执念,尽随着模糊的意识在虚空中升腾、翻滚、碰撞,最后一一消散,仅留下纯然的感激。

以及最多最好的祝福。


今天,我要走啦。

我来过这世界,带上了你们,我很骄傲。


今天,希望你生日快乐。未来的每一年,未来的每一天,都要快乐。

我永远的宝贝。


END.


-


这篇短文写给蓝忘机,写给忘羡,也写给我的同志朋友,以及所有为了各种原因,还没有办法与家人和解的人。

“想要去爱”这个脆弱的念头,以及随之而来的焦虑与不自信,常常令人恐惧,然后把我们往背离彼此的方向越推越远。

但即使如此,还是要努力相信,努力去爱那些我们深爱的人。

当我们越过恐惧去爱了,真正的爱会让人坚强;而只要我们足够强大,就没有什么可以再把我们困住。


-


- 注一:汪叽外婆说的那句话是闽南语,意思是“你现在走出去,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 注二:文中所有的紫星花本来都是龙胆花,是因为台湾太热,要到高海拔山上才见得到龙胆,所以用同一科的紫星花替代。

其实还有很多话要说,不过剩下的让我直接放到后记吧!

汪叽生日快乐!妈妈永远爱你!


-






【后记】

先谢谢大家看完!

故事里的很多设定,甚至是重要的剧情转折点(像是忘羡开始交往、分手和复合等事件本身)我都没有写出来,如此安排固然是受到妈妈视角的限制,不过最初会选择这个视角,就是因为我想借由这篇文表达的,与其说是忘羡的爱情,不如说是围绕着蓝忘机的爱,他所付出的、拥有的,甚至见证的爱。

在生日这样的日子,这是我最想努力写出来、再送给他的礼物。囿于技术与经验,也许没有表达得很好,不过成果自己还是满喜欢的,希望你们也至少有一点点喜欢。

而如果有人好奇的话,以下几个补充说明:


①羡消失的那几年

他们单纯是分手了,原因大概就是羡最后跟妈妈说的那样……是有被一些事情触发,然后他编了个理由让汪叽死心,所以那几年他们完全没有联系,但都是好好活着的。我想过各种更暴力的分开方式,例如出了意外什么的,最后还是没舍得;同时也觉得在现实里,人就是这么容易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各种原因,和所爱的人就此陌路,那种自以为悲剧英雄的想法作法,感觉也是二十出头、约莫在老祖时期的羡可能会有的。


②灵魂及转世的设定

其实很直白:灵魂不再有执念,就能真正离开。叽爸和叽妈的执念不同,他们离开的时间因此有了落差。羡能够(有限度地)与灵魂沟通,是借了原著他对怨气有所感应的设定。


③故事时空背景

本文的忘羡和先前的小短篇〈执子之手〉里的是同一对忘羡,其他人也都是同一组人,故事都一样发生在我所身处的这个时空——〈执子之手〉的时间点在 2018 年末,〈那个叫魏无羡的男孩〉比较早,结尾处是距今三年前;地点都在台北。

除了鬼魂这个离奇的操作之外,文里的一切在我眼里都很真实,就好像这群人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样。大概也是因此,我觉得我的现代文其实写得比(看似沉重的)原著向还要严肃,因为现实往往就是很严肃的……

未来也许会陆续补上这群人不同时期、不同面向的故事,像是其实已经想好、但碍于篇幅没写出来的蓝家爸妈恋爱史,也有可能会把忘羡复合的具体过程(大概有很多不适合让妈妈看到的场面)写出来。总之就留待以后啰!

最后就是再次感谢啦!一样求灌溉评论区,我会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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