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这篇文纯粹用来记录我贴出〈那个叫魏无羡的男孩〉之后， @深粉 与我对于“性别”的讨论，基本跟《魔道祖师》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原本我们在评论区聊太难阅读了，所以统一集中在这里。

如果在嗑文之余，对于性别/性向/同性恋/同志/台湾这几个关键词有兴趣的人，也欢迎进来转转，在这篇文被老福特屏蔽前，都开放一起聊！

以下依照回覆时间排序，有些过场对话稍微省略。

深粉：

我非常不看好现实世界里的男男、女女，爱情终究竞争不过岁月。造物主的设定是男女繁衍生息，爱情只不过是副产品。最丰华的年岁过去，SEX终究会败于发福松弛与皱纹，如果只有回忆可以抚慰，没有新生命延续的期许，普罗大众的心胸撑不起漫长死亡的等待。不美妙，很残酷。这是我永远不会写现PA的原因。

如果我的孩子有这倾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她）拉回来，不在乎会不会恨我。任何走过青春期的人，十年后再回头看父母当年的苦口婆心，会发现那些嗤之以鼻的关于感情的迂腐落后，实则是浸透人生阅历血泪教训的宝典。走到他们的年岁才会理解，自己以为的年少轻狂轻舞飞扬，他们一样一样的经历过。这世界任何知识都可以复制粘贴，唯独感情不可以，任何知识都可能过时，唯独感情不可能。为人父母，最怕孩子走错路，用几年的潇洒放纵换几十年的沉重悔恨。

沙：

哇关于这个议题我有太多可以跟你聊了wwwww 这个故事的时空就是我自己所在的时空，而不是任何一个平行宇宙，所以他们的性别，以及这件事对于所有人带来的影响，是我绝对不会回避，甚至更希望正面去谈论的。

性别一直是我自己非常关注的主题，这个故事，以及跟它在同一背景的〈执子之手〉，都直接面对了这个事实。甚至在原著向的《契》里，我在 ABO 世界里选择了 AA，又针对他们的信香做了一些设定，其实也在呼应我对性别的想法，不过那里详细的概念可能要等《契》完结再说了。

许多问题是一环扣着一环，姑且不论“该不该”去“拉回来”一个人的性向，性向本身“能不能”被拉回来，本身就需要被厘清。这些事我几乎可以跟你聊一个晚上，毕竟我切切实实地、反复地思考这些事情至少十五年了，而且我非常乐意跟任何一个有兴趣的人讨论 

深粉：

性向，跟人生轨迹及教育有关，绝不是天生的，例如在狼群中长大的狼孩，就根本不会有性向，只有本能。像金星那种自我认知为异性的，不属于性向范畴。我所谓要拉回来的，是被人为带偏的性向，比如看了魔道的小妹妹，一心想把学校的校草扳弯那种。现实生活中的玻璃与百合，基本都不是天生的，多跟感情经历甚至猎奇、逃避现实的心态有关。

沙：

这一段有好几个概念要拆开来分别讨论，不过要先确定的是，你的立论基础主要是来自科学研究、统计数据、自己身边的样本，或是概念上的推断呢？这会影响到我们该从哪里切入来看问题。

深粉：

总算有时间来探讨这个严肃的话题。说到现实中的gay、les，目前主流的观点是其形成是天生还是后天，尚无定论。有一点可以肯定，是中国的大城市里的宽容度还可能远超一些欧美国家的小镇。因为某些原因，我接触过他们，她们。要让我个人去判断连心理学界、医学界都没有定论的现象，显然不太靠谱。所以，我谈的，是我个人结合自有经历、周边、学术资料等大杂烩的一些思考结论。我认为，性向的确立，根本还是来自于环境，而且是在某些情况下可以转换的。比如接触到的les，她们中的T，基本都是打小时起被当作男孩子养，或者是背负了很重的责任，性格极其要强，看不起比自己弱的男性，觉得自己不输于男性。而她们中的P，往往都不是坚定的les，最大原因是觉得和一个T在一起有从男性那里得不到的包容理解纵容放松，因此选择做了les。

至于gay，做攻的一方，跟les中的P一样，双性居多，可以“完美”地游刃有余在其他身份下面。我认为这种攻，实际不能称作gay，因为他对自己的性向是非常清楚的，男性且对女性不排斥。大部分的受，是最痛苦的，他们天生比较弱，小时候受过伤害，或者被当女孩子看待，希望像女性一样得到关爱、包容，无法直视自己作为男性的责任，也挑不起重的担子，心理上趋于找到大树一样的依靠。但现实真的很残酷，gay的世界里，频繁更换伴侣是一个不能改变的现象，大部分的受最终都会被抛弃，因为很少有攻能够永远是攻，且要包容一个同性。

对于现实中的同性之爱，我个人观点是，不歧视不提倡，坚决反对以任何理由引诱、诱导、干扰、影响未成年人。抛开心理因素层面，从身理层面来讲，同性之间的SEX也是有损身体健康的（特别是gay），而那些看起来血脉喷张的车文，跟动辄一两个小时、金枪不倒的种马文一样，都是夸张的传奇，剩下的就是对身体赤裸裸的伤害。从自然界规律来看，天地阴阳才是符合自然界的“顺”，我们的身理结构、心理的天然认识，都是自然符合天地的设定的。而同性之爱，就是自然界的“逆”，天生天罚，所以身体会受伤、心理也不能长久。从人的社会属性来看，如果都同性爱了，人类得不到传承，灿烂的文化、我们费尽心力写的文，最后给谁看呢？？

从我接触到的那些gay与les来看，我的感觉（毕竟没有跟踪到底）是，如果有一个合适的环境，他们都有很大可能变回普通人。攻与P，不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再次融入普通人的身份，困难一些的是受与T，出于对自己身份性别的不认同，多数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不去改变，更多的是害怕去改变，担心无法改变，无法承受更换一种性别认知的压力。大城市里（农村不知道，没有机会接触）的宽容，也让他们觉得有太多的机会在等待，不愿意费力去做一件自己看来没什么希望的事。

这么说吧，如同没有儿女的孤寡老人很难熬晚年一样，没有下一代可以期望，没有继承自己血脉的新生命，等死同样是一件残忍的事。

对于三次元、现实世界，当然有无数的悲欢可以唾弃，但顺应自然、强大心理，健康生活是最负责任、最无愧来世上走一遭的方式。

所以，我不写现PA，因为是怕写得太好，让所有人都去搞基了，最后没读者了（当然不是这么无耻的原因，哈哈）。

沙：

以下讨论的立据一样很杂，主要来自目前台湾社会上较为大众接受的论点、大量亲身经验及少量学术研究。由于近年婚姻平权运动引发许多关注，许多看法都已经被有代表性的同志团体梳理过，我就直接取用；我大学时修过一门【同志研究】，最后就是我自己在 22 岁以前的交友圈中异性恋其实是少数 :p。故整体而言我的观点并不一定都正确，但应当可以算是主流了。

既然开了专门的文来回，我要来认真排版啦！

性别光谱

为方便说明，这里先附上近年已收录进台湾中学教科书的“性别光谱”图表：

这张图表的第一个重点是将“性/别”的概念区分成了四个子项目，这四个项目可以自由排列组合。在我们谈“同性恋”或“异性恋”时，我们谈的其实只是“性倾向”这一条；至于“我觉得自己是男是女”，则是在谈“性别认同”。

所以当我们要勾勒出一个最普通的异男形象，他的 tag 应该是“生理性别雄 / 性别认同男生 / 性别气质阳刚 / 性倾向女生”，也就是图表最左边那排字。而一位一般般的同性恋男生（Gay），tag 一般会是“生理性别雄 / 性别认同男生 / 性别气质不一定看他个性 / 性倾向男生”。

至于那些生来“灵魂装错了皮囊的”，主要是“生理性别”和“性别认同”互为相反，也就是 LGBT 里的 T - Transgender，跨性别。值得注意的是，他/她身为跨性别一事，跟他/她的性倾向没有一定关系，我自己就认识过“生理性别雄 / 性别认同女生 / 性别气质阴柔 / 性倾向女生”的 MTF (Male trans Female) Lesbian，还在新闻上看过一个这样的人（仗着她的生理性别优势）顺利跟女友合法结婚了。

这张表另一个重点是，所有在长条左方和右方的两个词都不是绝对对立，而是可以有介于之间、比例不同的过渡，因此被称为“光谱”。我个人认为有个小瑕疵，就是生理性别其实不太能连续，基本上就是雄跟雌两极而已，不过其它三项的连续性倒是非常肯定，例如我们都可能都认识一些“很阳刚”的女孩或“有点阴柔”的男孩，也有不少人就像你说的，并不一定只喜欢异性或同性。

当一个人的第四条性倾向落在差不多中间的位置，也就是男性女性都可以喜欢，我们一般称之为 Bi-sexual 双性恋。而那些一生就跟一个同性交往过，后来还是与异性成家生子的（妈呀这在我朋友里至少一打了），他们就只是第四条不完全在两极，而是稍微向中间偏一点点而已。这些人虽然在学术上还是会被划分进双性恋，但通常本身不会有双性恋的认同，而更可能认为自己是“偶尔可以喜欢同性的异性恋”。

然而，只要一个人认为自己是什么，他/她就是什么。这就是从性别光谱衍伸出的“性别自主”概念。

之所以要借这张图叨叨说这一串，想要表达的是：所有的“非异性恋”，也就是 LGBT 朋友们，具有非常大的个体差异，首先他到底是 L/G/B/T 哪一个就需要先被定义，而这四个群体里又因为“光谱”的概念而可能变化出千百种样貌，任何一种都不能说自己绝对是多数，更别提任一个人都可能在成长过程里，不只一次转换这些特质（就是学界所谓的“情欲流动”，不过这个词现在普遍被误用了）。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Lesbian 里的 T/婆，以及 Gay 里的 Top（哥）/Bottom（弟）并不在这光谱里，因为这主要只是在说他们床上的任务分配，甚至跟性别气质都不一定有关系——记得曾有一年娘 T 超夯，然后近几年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不分”当道，又出现一堆什么不分偏哥不分偏婆的，总之越来越难从外表判断谁做什么任务，当然也是有听过交往到一半才决定交换，或是一直都是互相互相……反正，都是人家的家务事了。

讲完这些之后，我觉得应该已经回答到你先前提出的几个点了。

性别特质从何而来，能不能选择？

这边要先 echo 你所说的，上述所有性别特质（也就是以上那四条）的成因，在学界是真的没有定论，并且我想除非生物学上有什么重大突破，十年内大概都不会有定论……目前比较普遍的看法是先天后天的综合影响，然后一样充满个体差异。我一个漂亮的朋友，家庭富裕和乐，从小被当公主养，结果小学就毫无来由地喜欢班上的女生（btw 她从那开始一直是 T，大概三十岁时突然变成婆），这种除了基因外还真的很难解释。至于那些比较明显受后天影响的，家庭通常占了绝大部分因素，基本上这就跟人的个性一样，原生家庭往往是最关键的。

但是！即便成因不可考，我们还是可以放眼未来，也就是性别特质到底可不可以自由选择，甚至可不可以透过外力改变呢？

老实说这在学界也没有定论，不过毕竟是在讨论一件事的发展可能性，所以至少可以观察社会既有的现象。那么就我混圈这十几年的观察，“性别认同”几乎不可能被改变，最多就是勉强自己接受；“性倾向”要透过外力改变相当困难，倒是有可能自发性就改变了，或者那个人原来在光谱上就是比较靠中间的；至于“性别气质”一般很容易自己改变，也可能会被外力触发改变。

若专注讨论“性倾向”这一项可否“改变”，我所认识多数的 L/G 朋友都无法接受跟异性交往，尤其是跟异性上床，其惊骇程度不亚于叫一位异性恋跟同性上床。当然对弟/T 们这件事可能格外严重，但真的不是说哥/婆们就会觉得要跟异性怎样也可以……另一个我非常非常主观的小看法是，女生转换的弹性比男生大，毕竟性倾向说白了就是你想跟哪个性别的人上床，但女生一般注重心灵交流大于肉体交流，所以跨界合作的阻力小了一点。

然后我得说，如果性倾向真的很容易改变的话，这世上的同性恋应该会急剧减少，毕竟当同性恋多麻烦啊，真的一点也不酷——如果我生是瑞典人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当同志吧。目前在现实世界中是同志的人，尤其是那些出不了柜但还是偷偷来的，多半真的是无法选择。有个词叫「同妻/同夫」，便是专指（多半是在不知情中）跟同性恋结婚的异性恋者，他们所受的痛苦不亚于同性恋者本身。如果同性恋很容易就能改变，那麽这群人的数量便不会大到学界需要用一个专有名词来指涉。

不管怎么样，我个人对于“选择/改变性别特质”这件事的立场是：无论如何都不去要求别人改变，不管是哪一个方向。作为亲人或朋友，我可以提出我认为会让他过得更开心的“建议”，但不能自认自己的价值就是唯一正确的，也不应该要求对方必须按照我的“建议”去做。

一个人“喜欢同性”，就跟一个人“没有安全感”，或是“活泼爱热闹”一样，是他身上的一种特质，这个特质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后天的，我当然可能觉得“没有安全感”有可能妨碍他未来的交友，并建议他透过自我探索、谘商、踏出舒适圈等方式来改变这一点，但如果他不想改变，或是努力尝试了却改变不了，那么我也应当尊重他自己具有的这个样貌。况且，我觉得性别特质更接近“活泼爱热闹”这一类的特质，基本上是中性的，可能有利、有弊，就只是一种特质罢了。

同志们的生活与老后

同性恋无法经由性产生后代确实很麻烦，然而因为这件事去否定他们爱的可能性及权利，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因为这个观点同时伤害了那些无法生育、或是出于个人选择不生养后代的异性恋们。生养子女固然可能是非常神奇而美好的经验，但确实有人办不到，或者对孩子视如畏途，那么难道未来不会有小孩的人，就没有资格结婚，甚至没有资格谈恋爱吗？“爱”与“子女”并不互相保证，不少人的（异性恋）父母其实根本是怨偶，他们甚至制造了相当糟糕的家庭环境，孩子无法快乐地成长，更无法回头去肯定他们彼此的爱。

这件事牵涉出的另一个议题是收养，不过主题太远，且依照不同社会有极大差异，就先不讨论了。

还有一个想回应的点是关于 Gay 们频繁换伴侣这件事，只是想嘴炮一下他们确实是这样没错 wwwww，但我觉得没什么了不得的理由，就是男人们容易那啥冲脑罢了（丢扇子），反观女同志老是交往半年就想着要同居过起家庭生活了。在交往的稳定度这一点，Gay 和 Lesbian 一直都觉得对方真是奇怪的物种。

最后我个人想声明，我在萌 BL 的时候，基本上是跟现实社会的 Gay 断开的，毕竟男人哪有这么浪漫那真的都是女孩的幻想啊！〈那个叫魏无羡的男孩〉是我第一次尝试将这两个世界连结起来，导致它成了个过于实际的故事，或者说描绘了一个过于浪漫的现实。不过我指的是“爱情的美好”本身，就情节而言，我认为这篇文还是非常写实的。

最后的最后，谢谢深粉这么认真跟我讨论，以及一直这么认真看待我的文！如果不是你，我真的没想过我会在 Lofter 发表这种文 wwwww 然而我本业其实是写论说文而不是写小说的今天总算是为你掉马了，希望有回答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