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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观镜 18:00】幸运儿,许个愿吗?(重发)

才发现转载文不能收入合集,整理强迫症患者表示无法接受,只好手动搬运:

观镜活动原文连结后记与讨论

以下为好读版(全文+后记整理),读过的朋友不用再读啦,倒是若有想留评论可以留这篇,我比较容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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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叽×四叶草精羡

- 架空世界,年代背景不明

- 画风一变再变,建议不设立场,谨慎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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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四叶草具有神奇的魔力,拾获四叶草的人可以选择带着它,享受幸运之神的祝福,或是向它许一个愿。

心愿必被应许,但往往是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

 

有一对恋人一起发现了一对四叶草,后来他们各自许了一个愿。

他们的愿望都成真了。

 

一株酢浆草诞生在世界上。

他撑起坚硬的种皮,破开裂隙,顺势探了出去。湿润厚重的土壤让他不太习惯,他一个劲地往上伸展,好久好久,青翠欲滴的指尖才冒出头,第一次触见清晨的空气。

碧绿色的叶茎凌空旋了一圈,薄雾冰冰凉凉地拂过他的叶脉,浸入怯怯张合的气孔,他一阵哆嗦,几乎打了个喷嚏,接着稳住身子,趁着晨风,徐徐舒展开心形的叶瓣。

啊,有四片。

我是株四叶草啊。他想。

金黄色的日光抚上他新生的叶面,他闭上并不真的存在的眼睛,细细感受朝阳的温度。

再睁开眼时,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闯入他的视线,琉璃般清浅的双眼淡淡扫过,一顿,便又回过来,静静看住了他。

 

男孩一眼就在酢浆草丛中看见他了。

那是株四叶草。四叶草代表幸运,家里的长辈是这么说的。

男孩听见时,便觉得很能理解。他胸口的项链挂着一枚护身符,里头夹了一枚四叶草。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戴着它,也不记得那是谁给他的。叶片放得太久,早已经干枯了,但他还是戴着,因为他们说它代表了幸运。

他们还说,你是最幸运的孩子。

男孩不很确定什么样才是最幸运,但他想,幸运的人带着幸运的叶子,总归是很适合的。

眼前的四叶草是新长的,叶子是嫩嫩的绿,边缘还挂了几滴露水,满载着蓬勃的生命力,与他护身符里那片干褐发硬的叶片很不相同。他看了半晌,并没有再多理解些什么,便转过了身,要经过这满眼翠绿。

“看我、快看我!”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男孩耳边响起。他犹豫了片刻,视线又回到那片草丛,四处逡巡,却不曾停驻在四叶草上。

“快看我,就是我呀!你刚刚看了我那么久,为什么现在又不看了?”

男孩这才放心地把目光掷了过去。四叶草的样子和他方才所见并没有什么不同,那声音再度响在他的耳畔,语气显见地雀跃:“总算肯理我啦!我问你,你听得见我说话?”

男孩点点头。

“那太好啦!要不要跟我当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又盯着那毫无异状的草叶看了片刻,才终于张开口,严肃却未脱软糯的嗓音从他粉色的唇间溜了出来:“……我叫蓝湛。”

 

蓝湛很高兴他交到了一个朋友。

他是整个家族最小的小孩,唯一的哥哥长了他十几岁,父母早早过世,大多时候,兄长都更像是父亲;他刚满十岁,正是开始上学的年纪,本来该拥有一大群年龄相近的同学——他的叔叔是王国里有名的老师,在和平时期,许多家族都会将继承人送来他的家族,学习历史、礼仪、法术,以及一切成为家族继承人所必须了解的知识。这个传统被去年爆发的战争打断了,即使现在各王国暂时休战,留学的习惯却还没恢复过来。

于是在蓝湛的记忆里,他便一直是孤零零的。

蓝湛的记忆其实有一点奇怪,许多别人口中的事他毫无印象,许多他记得的事也和他所见到的有所落差。

例如哥哥。他模糊记忆里的哥哥并不大他那么多岁,依稀也是个爱笑的、半身高的孩子,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去看桥下溪里的鱼游泳。他问起这件事时,他们说,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的事了,说他曾经在战争中被波及受了重伤,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醒来后又生了严重的病,待病好了,记忆却不全了。

他的记忆确实很破碎,他连战争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他们又说,你能活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于是蓝湛暂且不去想那些他记不得的事情,让自己去习惯听不懂别人正在讨论的话,习惯安静,习惯不过问,习惯一个人行走。

直到他认识了这个聒噪的四叶草朋友。

 

四叶草长在蓝湛房前的花圃里。蓝湛喜欢读书,也喜欢他的朋友,便常常抱著书坐到花圃旁的小椅子上,和他的朋友一起晒着太阳读。但四叶草生在土中,读不到书里的字,便老是嚷嚷:“蓝湛你都在看些什么?你读给我听听!”

蓝湛依言读了,却往往没读几句,就被四叶草热情的评论打断:“噗——蓝湛你想读这个,那我说给你听呀,我知道得可多了——”

起初蓝湛只当他又在胡闹,却还是听了下去。一听,才发现四叶草似乎真的无所不知,从历史人物列传,到基本术法操作,甚至是各王国的风土民情,竟都能被他讲出个道理来。他说的内容远比书里的文字有趣,蓝湛总是听得入了迷,那个陌生新奇的大千世界,与四叶草摇曳的叶瓣一起,卷轴般亮灿灿地展开在他面前。

有一次蓝湛读着一本南方水乡植物图鉴,又听四叶草滔滔不绝地品评莲花最宜拿来作什么又什么料理,莲藕汤要熬得久味道才够清甜,带茎的莲蓬还比不带茎的更好吃——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何知道?”

四叶草闻言竟先呆住了,过了半晌,才又笑着回他:“那是当然,我可是活了几百几千年的四叶草精,上通天文下知地理……”

 

蓝湛听出四叶草的避而不谈,没有再问下去。后来,他又换着方式探了几次四叶草知识的来源,始终没有得到正面回覆。他便有些不高兴了。

他知道大人们说的很多话都不想让他懂,他不介意;但是四叶草有话不告诉他,他就觉得丝毫不能容许。

那几日他还是在花圃里读书,却不读给四叶草听了。四叶草不满地吵吵闹闹,他也不理会。

“蓝湛、蓝湛!你理理我嘛!”

“你生我的气了?你气什么?”

“你跟我说说话呀——”

“你不高兴,我跟你道歉嘛,你别不理我呀。”

“就算真的不理我,也别嘟着嘴了。”

“——怎么瞪我?我说错了?对,你现在就是嘟着嘴,嘟得老高了,还不承认……”

“哎就说你别嘟了,你看看,这么可爱的脸,这样气鼓鼓的有多可惜——欸蓝湛你干什么!”

只见蓝湛一把搁下书本,伸手用力掐住了四叶草的叶茎。那风浪的起源看上去仍与寻常草叶无二,空气里却传过来一句瑟瑟发抖的哀求:“蓝湛你你你别!……别冲动……你先冷静我们有话好说……”

蓝湛抿了抿唇,手指沿着叶茎下滑,转而捏上他身旁的另一枚酢浆草——一枚只裂了三瓣、不会说话,但与他连枝同根的草叶。

“若拔了叶子,你会如何?”

他错觉四叶草的身体似乎颤了颤,才答道:“法力会折损。”

蓝湛又小心地问:“法力折损,会如何?”手指依然没有放开。

“不会如何,只是暂时不能说话。”

“如何才能恢复?”

“嘛,不用如何,过一阵子就恢复了。”

“有无不良影响?”

“这倒还好,就像你们人累了要睡,法力折损了补回来就行了,你这里的土灵性充沛,一片叶子的量不用一天就补得回来,但就是一些要用法力的事情暂时有点不方便,像是——唔唔唔唔唔!”

四叶草正高兴蓝湛终于肯再跟他说话,才咭咭呱呱地说了一串,那只手便使了力,“啵”一声扯掉了一直捏着的那瓣叶子。

四周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蓝湛微微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四叶草看。午后的风拂过草丛,草叶哗啦啦响了一阵,蓝湛赫然想起,这才是一般酢浆草该有的声音。

而没了自己声音的四叶草此刻就如一株一般的酢浆草,除了拥有四叶,与其他酢浆草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一时有些恐慌。

“你……不能说话了?”

未答。

“你还在吗?”

未答。

“没事吧?”

未答。

蓝湛就不再问了。他没走,也没再打开书本,就只坐着安静地看着那株变得一般了的四叶草,良久悄无声息。

长辈过来喊他去吃晚饭,他去了,又再回来,如墨的夜色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

月光将四叶草镀上了一层冷冷的银色,他也许看得太久了,便觉得心里也跟着被镀了一层冰凉。

直到一阵笑意突兀地划破空气:“——哈——蓝湛——可总算是恢复啦!”

蓝湛还怔怔的,就听那声音继续说了下去:“哎我说你下次还是别拔我叶子了,一天都不能跟你说话,憋死我了……嗯你怎么啦?吓着了?你看我没事啦,你别不说话啊……”

后来蓝湛还是没有说话,就任四叶草去说,任自己去听。

后来他也确实没有再拔他的叶子。

 

叶子的事让蓝湛模糊地理解到,四叶草作为一株草,他的生命该是有点脆弱的。

但又似乎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脆弱。

这天傍晚临时有人来唤他,说是叔叔有事吩咐。他心知这一去时间不会短,便嘱那人替他先喂一喂他房后养着的兔子。

——那堆兔子亦是这个家里蓝湛不能理解却安然接受的存在之一。他不记得家族养过任何宠物,也不记得自己摸过、或抱过那些雪球般圆滚滚的动物,但大人们说,牠们都是他养的。

于是他就继续养了下来。他也确实很喜欢兔子,在认识四叶草前,他最常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蹲在房后的草地上,静静看那群或白或黑的小生物暖呼呼地在他脚边腿上扑腾。

是夜,结束与叔叔的谈话后,蓝湛先绕到房后的草地,想确认兔子们都吃饱了。才一走近,就惊愕地发现拦住那一亩草地的栅门——那是他第一次与四叶草交谈后,一钉一板架起来的——松松开着,他快步上前一看,草地上的兔子少了好几只。

他回过身就跑。

他的兔子跑了出去。

兔子是吃草的——

——四叶草!

蓝湛不顾仪止地匆匆从后院跑到了前院,汗珠从他的额侧滑下,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比脚步更快,咚咚咚地用力响在耳际。

一至前院,只见几只兔子稀稀落落地伏在花圃上,多数恹恹的,只一只黑兔专心啃着花圃边缘细碎的杂草,对乍临的人声浑然不觉。几乎所有兔子都离四叶草丛相当遥远,只一只白兔正闹哄哄地在那片翠绿里上窜下跳。牠的毛色纯白如雪,背上却隐约挂着一点斑驳的黑。

要是踩坏了……

蓝湛冲上前去,先看见那株四叶草好端端地坐在土里,悬住的心便放了下来。

“蓝湛——”

是他熟悉的声音,却不从他面前的草叶来。他心下生疑,转过身去,赫然看见那只雪白的兔子背上,坐着一个巴掌大的小人。

小小的手用力扯了一下兔子后颈的细毛,兔子猛地止住乱窜的步子,正停在蓝湛跟前。牠背上的小脸扬起笑,又接着说:“是我,怎么样?厉害吧?”

蓝湛消化了一阵,才略为艰难地回道:“你……化形了?”

小人儿在兔子背上转了一圈:“对啊!好看吗?”

蓝湛将四叶草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他没怎么想像过若四叶草是个人该长成什么样子,但此刻的样子还是远在他所能想像之外。

例如他印象中的四叶草全是绿的,合情合理;这个人却穿了一身黑衣。

或他以为四叶草身为他的朋友,该是与他年龄一般的孩子;这个人却是少年模样,看上去大他五岁有余。

不过他认为四叶草该是一直笑着的,这个人也确实是。他的五官生得棱角分明,却一点不显锐利,粉色的嘴角向上勾成明朗的幅度,那抹笑意就向颊边陶陶然漫了过去。他的眸色很深,眼神却很亮,一眨便盛住整夜的星光。

蓝湛在心里说,很好看。

嘴边却没有动静。

四叶草笑得更厉害了。他示意蓝湛蹲下,便从兔子背上跳了下来。兔子得救似地抬腿蹦蹦蹦向外逃离,小人儿一溜跳到了蓝湛雪白的膝头上。

四叶草的身体微微透明,那双小得不行的脚掌明明就踩在蓝湛的腿上,他却丝毫没有感觉,正想发问,四叶草就说了:“妖精的灵体就是这样,你所见的样子其实并无实体,我‘碰’得到你,只是靠法术维持近似实体的型态,也依循实体遵守的自然定律表现。但那终究是以虚体模拟出来的,本无实体,你自然碰触不到。”

蓝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听他继续说:“哎你也不用知道这个。总之以后我不用成天傻站在那土里啦,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轻松多了。你不知道,你那群兔子可好玩,一看到我个个吓成什么模样,好不容易才让我逮到一只来兜风……”

蓝湛在花圃旁坐了下来,问了四叶草如何化形、有何条件、化形完感受有何不同等等,四叶草也一一说了。他们说了一晚上的话,蓝湛盯着四叶草说话时一开一阖的双唇,会眨动会眯起的眼睛,说到兴头处便举起来四处比划的小手,感觉这些日子里在他心头虚虚飘着的那片四叶草,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只是仍然不能触碰。

谈至夜深,四叶草像是乏了,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蓝湛心知化形该相当消耗法力,便托着那小人,将他带到本体的草叶之上,他纵身一跃,人形便消失了。

片刻无声,蓝湛的视线紧紧捉住那四片叶子,一时不能放开。

“怎么了蓝湛,又紧张了?”

声音从草叶上传了过来。

闻言,蓝湛的眉心松开一些,接着又犹豫地拧起。

他慢慢地开口:“我可以……碰你吗?”

四叶草声音里的笑意几乎满了出来:“当然可以,但是——啊!”

话没说完,蓝湛便已将四片叶子尽数纳入他的掌中,仍未长开的手指珍重地抚过那四片叶瓣,一一读取他表面的纹理,叶片的厚度,叶茎交界处的连结。他的叶缘布满细小的绒毛,质地柔韧却轻薄,像用力一揉就要弄碎。

他似乎感觉四叶草在他手中颤动了一下,才小声地接了方才没说完的话:“……但是第四片叶子不能碰……”

蓝湛一呆,讷讷问道:“碰了,会怎样?”

“噗,不怎样。只是酢浆草的第四片叶子,是只有心上人才可以碰的。”

蓝湛一下子像能看见四叶草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肯定是捉狭地弯起嘴角,眨着那双灵动的眼睛。他这才把方才的小人和此刻自己手中的叶片连结到一起,再听得这般放肆的言词,双颊倏地发烫,急急将手松开。

四叶草在夜风中迎迎款摆,声音又送过来:“蓝湛,你既然碰了,我就是你的人啦。”

蓝湛感觉他说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与平时不太相同,字句里未有那股挥之不去的笑意,语调放得很轻,几乎是温柔的。

 

那夜回房后,蓝湛将他贴身挂着的、已然干枯的四叶草项链取了下来,收到橱柜之中。

他想,我已经找到了我自己的四叶草。那是我的,我只要那一株就够了。

 

原来蓝湛只让四叶草在那花圃里一任风吹雨打地长着,可自从生出那是“他的”四叶草的念头后,他心里便莫名多了几分要照顾这株植物的责任感。

蓝湛没有同学,该上的课却还是得上。他的叔叔每日会拨出一小段时间为他讲课,再布置读物、作业让他在其余时间练习。

他想四叶草年纪比他还要大,应当也是要上学的。而既然他平时这么喜欢听他读书,又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兴趣,该是很有受教育的潜能。

他对四叶草透露这个想法的时候,引发四叶草严正的抗议。四叶草坚持叔叔教的东西他早就已经会了,蓝湛却不信。他觉得叔叔是世界上懂的最多的人,四叶草自是知道许多奇闻轶事,但要说正经学问,那是一定不如他叔叔的。

其实蓝湛的推论漏洞百出,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是他自己做什么,便想让四叶草也一起做什么,如此而已。

总之他们僵持不下,最后蓝湛摆出一副“你既是我的就该听我的话不然我再也不理你”的姿态,四叶草才勉强同意,让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掘了出来,移到一小土盆里,再摆到他课室的窗台上。

叔叔走进课室时瞥了一眼窗边的四叶草,似未觉什么异状,蓝湛上课却上得有些心不在焉。课后叔叔照例对他各式叮嘱,他好不容易送人离开,便快步行至窗前,想问四叶草听得如何、是不是他没上过的课,想听他承认自己说的才是对的——

——却见那土盆里的叶片像被抽干了水,丧气地萎了下去。点点黄褐爬上原先碧绿的叶面,蓝湛猛地想起他原来护身符里那片干得发脆的四叶草,倏然颤声开口:“你怎么了?”

只闻四叶草有气无力地回道:“蓝湛……我没事……你先把我放回去……”

蓝湛又急又小心地捧着那盆土赶回花圃,像捧着自己的心。他将四叶草连根带土地放回那片草丛,才见四叶草抖了抖叶片,像是精神了点,对他说:“好了,真的没事了……我在这里养一下就好……”

蓝湛问:“你不能离开这里?”

四叶草答:“能啊,只要带着土就行了……”

蓝湛就有些欲言又止:“那你方才为何……”

与他相反,四叶草的声音虚弱,口吻却很笃定:“还不是你叔叔上的课太无聊了嘛,我听着听着都枯萎了……好蓝湛,你这次就听我的,千万别再把我搁那里去了……”

蓝湛知道四叶草没有说实话,可还是应了他。

他只想他的四叶草好好的,会笑会跳,会捉弄他,会和他吵架。

其余的事,他暂时不去管了。

 

那日蓝湛一直陪着他的四叶草,对他说了好一会话,才见他好不容易撑起虚软的叶茎,将叶片展开一点点。

他见四叶草像很是费力,忽然福至心灵地说:“是不是要浇水?”

四叶草却答:“不用。”

蓝湛又说:“其他植物都要浇水。”

“但我不是其他植物。蓝湛,你还不信我吗?”

这就将他能说的话全堵住了。毕竟四叶草现在这副模样,说到底还是蓝湛一意造成的。无处着力的愧疚闷在蓝湛心里,又被四叶草看了出来。

他说:“你要真想帮我,那就取些酒来。”

“酒?”

“是啊,我不喝水,只喝酒。你们这有一种酒叫那什么……天子笑的,给我喝上一点,我马上就好了。”

家族世代禁酒,蓝湛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酒的名字。他已放弃去问四叶草关于酒的知识从何而来,又见四叶草说得肯定,便将信将疑地下了山,找到城里的酒铺,果然在铺里见到“天子笑”三个字。他以强大的气场说服商人卖一壶酒给显然是个孩子的自己,再拎着战利品回到花圃。

四叶草的样子与他离开前差别不大。他取了杯盏斟上一杯,迟疑片刻,又听四叶草说:“知道你不能喝酒,省了吧,你倒进土里就行。”

他便依言做了。

酒水一入土,四叶草的叶片就颤动了几下,像咕噜一口吞下了酒液。他的叶片又舒张了些,餍足地开口:“啊,真好喝……蓝湛,你再倒一杯……”

蓝湛就这么一来一往地把整壶酒倒得精光。最后一杯入土后,四叶草已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样貌,甚且多了——许是喝得太撑,他的叶子涨得鼓鼓的,饱胀的翠绿似乎一碰就要溢出。

蓝湛不由自主地伸出指尖,草叶上忽地跳出一个小人,他手掌一翻,小人儿即落入他的手心。

四叶草的人形还是他见过的那样,只是双颊飞上一抹酡红,眼神朦胧胧的:“这草身太小了,看来不能喝那么多……”

四叶草慢悠悠地在他掌心卧了下来,蓝湛轻声问:“你可还好?”

“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就是,有点醉……”他又打了个呵欠,“蓝湛,我想睡了……”说着就真的闭上了眼睛。

蓝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手上的四叶草,半晌,便决定他确实是睡着了。

他以为自己会将四叶草放回本体安歇,不想却只是站起身,伸了另一只手,护住睡在手心的四叶草,再保持这姿态缓缓行走,将他带回了房里。

他将四叶草放在自己枕边,漱洗更衣卧下。他的小脸对着那张更小的脸,心下一片安静,轻轻地说:“晚安。”

才放心阖上了眼睛。

 

夜未过半,四叶草便醒了。他听着蓝湛深稳而安宁的鼻息,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坐起来,俯身向前,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晚安,蓝湛。”

 

蓝湛读书种草玩兔子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两三年,他的身形抽高不少,依稀已是个少年模样。

四叶草的长相倒从未变过。

那日长辈们告诉他,王国近日骚动又起,邻近的炎国——正是几年前挑起那场大战,意欲一举吞并其他王国的野心家——动作不断,不时派人至几个边境哨口生事,视休战协定为无物。长此以往,烽火恐将再起。

他们说,他的术法大有精进,已可下山寻找精怪、妖物实战历练。毕竟若家族真又投入战争,身为嫡系次子的他自不可能幸免。

蓝湛将这事向他的四叶草说了,四叶草像是思考了一阵,才说:“你那项链上的护身符,很久没戴了吧。”

几年下来,蓝湛已习惯不再问四叶草到底都从哪里获得自己的一切资讯,便只回他:“嗯。”

“你下山前,记得把它取出来,摘几片我旁系的叶子夹在里面,随身带着。”

上回拔了叶子后发生过什么事,蓝湛还记得清清楚楚,便严肃地回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的法力会折损。”

“折损又怎么了?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不行。”

“也就是暂时不能说话罢了,反正你都要下山了,我找谁说话去?你想想,要是你在外面有个万一,我以后又要对谁说话?”

蓝湛一时反驳不出什么,却还是觉得不对,便坚定地摇摇头。

只听四叶草的口气更坚决了:“蓝湛,我是株四叶草,四叶草生来就是要带给主人幸运的。如果不能,我的法力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他像吸了口气,才续道:“你都碰了我第四片叶子,现在还认不认你是我的主人?”

蓝湛果然永远说不过他的四叶草。

第一次下山那天,他从橱柜翻出那条项链,将其中干枯的叶片拣了出来,放它回归尘土。他蹲在花圃和四叶草说了好一会话,才慎重地摘下离四叶草本体最远最远、却仍与他系出同脉的一片绿叶,夹入护身符中。

临走前,他碰了碰四叶草的叶瓣,知他不能回答,却仍轻声说:“我很快回来。”

 

那一次历练果然相当顺利。蓝湛到家时,四叶草已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缠着他问山下的经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年月匆匆流过。起初蓝湛只是猎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妖物,后来他开始受山下村民所托,前去清除长年作祟的恶灵。

长辈说,既要出外闯荡,便不能再用家里的名字。他们给他取了新字,唤作忘机。

那几年蓝忘机逢乱必出,声名日响,无往不利。他家传深厚,又一向勤勉用功,法术造诣自是比同辈都高出许多。但行走江湖多有凶险,实力从不能保证一切,许多时候,运气更是关键。

蓝忘机四处历险,一路化险为夷,其间不无侥幸。种种离奇,他都默然归功于他的四叶草。

他的四叶草还是叫他蓝湛,还是在他每一次下山前,给他一片叶子护着。

四叶草一片叶子的效力不过数日,时效一过,便会如寻常叶片般干枯在护身符里。有时预计下山待的时间长,四叶草就要蓝忘机多摘几朵叶片,说是数量多了,法力也能维持更久。

蓝忘机丝毫不认同这个建议。四叶草又说:“你看你去得越长,我不也越久没人可以说话吗,总归还是一样的。”

于是他每一次都妥协了。

 

蓝忘机十五岁那一年,炎国终于展开了大动作,身披火红战袍的军队一下子开到了边境。各王国早已料到这一步,一举揭旗组成联军,共同对炎国宣战。

家族撑起整个盟军在东南战线的后勤,他的哥哥身为领主,所有人员粮食的调度,王国内各大家族、甚至于各王国间的协商部署,全都落在他的肩上。原本族内的庶务现由叔叔暂代,非常时期乱事丛生,各式调停平乱、分配物资,也忙得他焦头烂额,丝毫不能他顾。

于是蓝忘机责无旁贷地成了本族军队的主帅,他虽年少,却已负盛名,士兵大多服气。他的术法越臻成熟,战略沉稳冷静,加以运势奇佳,几场战役都尝到了佳绩。他在外的时间越来越长,后来一年里大半日子都在前线。

四叶草每次让他带在身上的叶片数量越来越多,却越来越常等不到他返抵后方,便已全数凋萎。失去奇运护持的蓝忘机自然仍是出色的战将,只是有时运不在己,难免有所损伤。随着其余战线纷纷陷入胶着,分过来的后援渐趋稀少,他这一支的战况也慢慢陷入了五五波。

他身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伤痕,未及痊愈,便又负上新的。

只要战局稍微平稳,他便将战务交予副将,日夜不停赶回家中,既是为了与兄长交换不可外传的重要讯息,也为了让他的四叶草见他一眼。

四叶草一次次见着他的伤,面色便一次次沉下去。

一次,他与兄长商定好接下来一连串的奇袭规划,赶赴前线前,照例去向他的四叶草道别。

四叶草却不像往常一样叨叨不断地叮咛,只说了一句:“蓝湛,你带我去。”

蓝忘机一时不能理解。

只听四叶草又重复了一次:“你带我去。”

他不很确定地问:“……怎么带?”

四叶草说:“把我从茎处折下来,放在你的护身符里,带到战场上。”

蓝忘机大为震惊:“离了根,你会死。”

“不会,”四叶草答,“我早已成了精,不会那样就死的。只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化形。待战争结束,你回来把我埋在土里,不出数月,我就能长出新的根茎,到时候重新修行就可以了。”

蓝忘机还是非常怀疑,然而过去他们每一次意见不合,到了最后,都证明四叶草说的是对的。

他思考了很久很久,将各种他能想到的危险与后遗症全部问了,四叶草便一条一条地答,再三保证只要不是被敌人捉住叶片,将他尽株烧毁,他的元神便不会损伤。

而若敌人能毁去蓝忘机心口的护身符,蓝忘机大概也已不在了。

蓝忘机又全部重新问了一次。到了最后他说:“若折下来,你还能说话吗?”

“能。我离茎前,会将所有法力收回到本体身上,”四叶草才笑了,“你放心,要我闭嘴没那么容易。”

 

蓝忘机带着他的四叶草回到前线,又成了那个攻无不克的战神。

在外他们不太说话。战场上,蓝忘机时常施法执剑冲锋,战士的呼号高喝充斥他的耳膜,将他全身的血液烧得发烫。四叶草紧紧贴住他的心口,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搏响如战鼓,鼓声夹着另一个人的心跳。

咚咚、咚咚。

到了夜里,他们回到帐篷,四叶草才会开口说话。四叶草神奇地对调兵遣将略知一二,蓝忘机往往撑着疲惫的双眼与他彻夜讨论战况,直到四叶草严厉地命令他睡觉,甚至直接闭了嘴不言语,蓝忘机才愿罢休。

很多时候战况并没有什么好讨论的,炎国国力强盛,敌方后援日增,他们时常没有太多路可以选择,只能闷着头向前迎战。但在那样的时候,蓝忘机还是会说上很久,像要反覆厘清他们的想法布局到底还有没有疏漏。

跟小时候一样,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想法,其实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复杂。

他只是想一直听见四叶草的声音罢了。

 

蓝忘机这一支战线在盟军中一支独秀,版图逐步推进,渐渐深入炎国固有的领地;反之,其他王国的战况却越来越不乐观。

他们心知炎国根基深厚,战争拖得越长,对盟军就越不利,便策划发动一次关键性的攻坚。只要蓝氏部队能顺利攻克目标据点,东南区战局的大势便将定下;若能借此机会加以痛击,整场战争的局势都可能逆转。

他们推估了敌方所有可能的布局,将军队分成三支,分别由不同路线进攻。蓝忘机将主力部队交给他的两位副将,自己带了人数最少、却最精锐的支队,去走一条最险的路线。

两支主力将以常规军展开攻击,而他的那一支,形势艰险异常,随时可能全军覆没,但只要有一个人活下去,成功接近目标,再以术法将之击溃,炎国战营串连布下的整条法阵便将失效,所有防线都将不堪一击。

而若他们失败,只要常规军正正当当地打赢了,盟军仍有可能取得胜利。

如此九死一生的任务,自然只有身负四叶草奇运的蓝忘机能够担下。

 

他们按计划各自进发。蓝忘机与大部队失了联系,带着精兵一路过关斩将。连日跋涉,人员多有折损,这一日终于接近了目标。

小队分散开来,同步对目标据点展开奇袭。身披猩红战袍的士兵被杀得措手不及,连信号都来不及发。他们连连得手,各自深入敌阵,一面杀敌,一面寻找关键法阵的位置。

浴血奋战了一天,所有敌军的守势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他们趁胜追击,逐步接近一座简陋的谷隘。

那里必然就是法阵所在,他们步步进逼,冲入隘口,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隘口处,数以千计的炎国士兵装备齐整,列阵相迎,血红的旗帜迎风招展,连成一场铺天盖地的烈焰。

蓝忘机周身的血液瞬间冰冻。

与探子回传的情报完全相反,他们将大部队转移到了这座谷隘!

意即,蓝氏部队倾力攻击的那两处,根本已是空城!

这整场计划所依恃的资讯,早在开战之前,便已被敌方渗透网络,加以窜改——!

 

运势自是天设,世事却在人为。

这个据点的主帅来自炎国为首的温氏家族,是所有王国里远近驰名,战绩彪炳、老谋深算的战将。

这场局,他不知已布了多久。

 

他们最后的反击如杯水车薪。

同袍一个一个在蓝忘机眼前倒下。火焰术法近不了他的身,他的心却被烧得体无完肤。

偌大的战场只余满眼看不尽的大火,他孤身一人,凛然立于烈焰之中。

不,并非一人。

他的四叶草还在心口。

 

对方主帅一声令下,烈焰当即收住了攻势。那高大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行来,大概想亲手收拾已无余力的对手。

蓝忘机忽然听见四叶草的轻笑:“蓝湛啊,我们还是太年轻了。只凭我这点运气,果然走不了太远。”

蓝忘机并不恼,毕竟若不够幸运,便连这里都走不到。只是他也才明了世间许多事不在自己、甚至不在运气的掌控范围以内。

最后他只说:“嗯。”

四叶草又言:“蓝湛,四叶草的法力就到这里了。”

他还不及回答,四叶草便接了下去。

“但是我不会让你死。”

一语才毕,一道浅浅的剪影从蓝忘机的心口浮了出来,渐渐化为一名半透明的黑衣青年,正是四叶草人形的样子,却跟往日蓝忘机所见的小人截然不同——

这位青年的身形大小与真人无异,他生得和蓝忘机一般高,甚至还微微高上一些。

蓝忘机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四叶草的眉眼,又觉得与他的印象还有些许差异,似乎又凭空长了数岁。他怔怔然伸出双手,手指一下子从四叶草透明的身体穿过。

“蓝湛,你碰不到的。因为这不是妖精的灵体了。”

蓝忘机并不能懂。

四叶草说:“对不起,蓝湛。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说着,他浅浅一笑,眼里却像在哭:“我只愿你活着。”

青年向后退了几步,抬起手,吹响一声刺耳的长哨,声调凄厉异常,响彻整座山谷,余音在谷间不绝回荡。

世界静得一如死亡。

隐有骚动自四面八方而来,天际的云乌沉沉地下压,深谷间、土地里,渐渐传来细小的震动。青年再吹了一次哨,震动越来越剧烈,天光隐匿,厚重的云间电闪雷鸣。

哨声拔高,霎时间,数道黑色的气息猛地自云间、自山谷、自地面窜出,它们先在空中汇成一场漆黑的暴风,几次打旋,终于排成一个形状。

电光刹然一闪,照出那个所有人都认得的黑色符号。

那是恶魔专属的符号,传说中只有以身献祭,与恶魔缔结契约的人,才能召唤出的——

 

天际的怒雷轰轰响起。

满战场的人群终于开始叫嚷。

“那、那是……”

“是他!……他……他回来了!”

“快逃!!!!”

“——那个人是——”

 

不论他们想说的是什么,都来不及说完了。

那个符号散了开来,再度化为幽暗的暴风,排山倒海地冲向那排烈焰。风行草偃,所向披靡。

蓝忘机呆在原处,见那场风暴几乎轻而易举地清空整片战场,再仿若挟着未尽的盛怒,回过方向,重整旗鼓,往那半透明的黑衣青年高速冲去。

他才反应过来要发生什么事,拔腿往青年的方向奔跑——

赶不上了。

那场风暴直直击中青年的身体,引发巨大的爆炸,绽开一整面无比耀眼的白光。

 

蓝忘机瞬间什么都看不见。

又瞬间什么都看见了。

 

他看见,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

 

他看见两个半大的孩子,一黑一白,都正是他初识四叶草时的年纪。白衣的男孩面色冷淡,黑衣的男孩满脸笑意,四处追着白衣男孩跑。他一手捉着一只兔子,说要送给白衣男孩当作礼物。

白衣男孩说不要,却把兔子养在了房后草地上。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读书,一起游历,吵吵闹闹地长成了一黑一白的少年。

一晚,黑衣少年手上提了一壶酒,立在屋檐上,问白衣少年要不要尝尝此地最有名的天子笑。

白衣少年还是说不要。他走近黑衣少年,见月色将他衬得闪闪发亮。那个人啜了一口酒,欺身吻了上来。

他的嘴唇炽热却柔软,与自己在心里描摹过千百次的一样。

他们交换了无数个亲吻与拥抱,在草地、在后山、在他们游历过的山川湖海、在他那张窄小的床。

第一次缠绵过后,黑衣少年的手指依恋地抚过他的脸庞。他说:“你可要负责啊……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人啦。”

他们在一次游历里发现了一对四叶草。

他问黑衣少年要不要许愿,黑衣少年笑着说,我找到了你,从此再没什么愿望。

他们决定将那对四叶草制成护身符,一人一株带在身上,就这么幸运地长成了青年。当时的他们真心觉得,彼此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然后战争来了。

幸运之神眷顾不到战争里的每个人。他们回到各自的家族作战,一天,远方传来战报,说黑衣青年的家族被灭了,人也失踪了。

白衣青年向家族告假四处找他,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像是死过一次,换了一个人,手上所使的都是最冷僻黑暗的术法。

黑衣青年重新加入了战局。他的术法路数不为同盟认可,盟军却依赖他的强大。

白衣青年希望他放弃黑暗之术。这次换了黑衣青年对他说,不要。

他们数度争吵,渐行渐远。

大约黑暗术法有违天道,笼罩着他们的幸运慢慢失灵。几次出战未捷后,盟军便把矛头对准了黑衣青年,说他暗地里以术法削弱盟军势力,居心叵测。

白衣青年为他说话,便被打成了同伙。

他发现家族长辈私下找了黑衣青年去谈,希望他改邪归正,或至少暂时收起气焰,平息众怒。

黑衣青年并不领情。谈话转成争吵,两边的话都说得很难听。他听见自己的叔叔在盛怒下对黑衣青年说:“他从小就是最受神看顾的孩子,这辈子唯一的不幸就是你。”

黑衣青年听完没有说话,直接走了。白衣青年不知对方还想不想看见自己,竟没有追。

隔日,黑衣青年一个人去挑了敌阵。

白衣青年赶到现场时,黑衣青年已伤痕累累。满眼的烈焰战袍笑得狰狞,像下一步就要伸出手将他俩一起揉碎。

黑衣青年对他说:“蓝湛,你不该来的。”

他又说:“我就算了。但我不想要你死。”

接着,他召出了那个没有人忘得了的恶魔记号,源自天地的恶意如猛虎出闸,扫荡过整片战场——

——然后无比贪婪地,将那个召唤他们的人当场扯碎。

 

白光渐渐消失。蓝忘机重新找回视野,眼前却模糊了。

他看见黑衣青年的魂体虚虚漂浮在他眼前,漾着一层薄薄的光,整个人几乎透明。

他心里翻滚着千言万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说:“你是魏婴。”

那个蓝湛口中的魏婴——世人眼中的魏无羡——轻轻笑了,笑得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更清澈:“蓝湛,你想起来了。”

 

当年那场惊动天地的战役彻底改变了战局,在那之后,双方正式休战。

他们在战场上找到昏迷的蓝忘机时,他缩成了一个十岁的孩子。

他再醒来,已在自家的病床上,什么都不记得。

 

蓝忘机望着他死过一次的恋人,问道:“你死之前,许了愿?”

魏无羡说:“是。”

“许了什么?”

“愿他忘了我,做世上最幸运的人。”

蓝忘机又说不出话了。

魏无羡伸出手,像要去碰蓝忘机的脸颊,却一样触摸不到。他说:“上辈子认识我,是你的不幸,这一次我总算把世上所有的幸运都给你了。”

他又笑了一下:“但四叶草实现心愿的方式果然让人出乎意料,我只说让你忘了我,结果你变回小孩子……而我长成了一株草……”

魏无羡带笑的眼睛忽然蒙上一层水气,他接着说:“现在你想起来了,大概表示我真的要死了,四叶草不用再守住我的心愿了。”

蓝忘机忽然说:“不是。”

魏无羡还来不及接话,便听他续道:“我变成小孩不是因为你;现在想起来,也不是因为你要死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当时,我也许了愿。”

魏无羡怔怔地问:“许了什么?”

“愿以此身,护他安好。”

蓝忘机深深看进魏无羡的眼睛,正如他十岁那一年,第一次看进四叶草心里的那一眼。

“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

 

魏无羡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一边哭,一边笑,絮絮说着:“就是,我就想,他们怎么没把我的魂都扯了……原来是这样,是我太傻了……”

他又伸出手,徒劳无功地去碰蓝忘机的眼睛。

“蓝湛,你也太傻了。”

他的魂体越来越淡,眼见就要消失。

蓝忘机虚虚覆住魏无羡的手,轻声说:“魏婴,你此世既是一株四叶草,还能让我许愿吗?”

魏无羡片刻才反应过来,破涕为笑:“第四片叶子你摸过了,我的命都是你给的,当然可以,”他直视蓝忘机浅色的双眸,低低却坚定地道,“可是这草身是我的,这一次,我们一起许一个我们都想要的愿望吧?”

“好。”

“想许什么愿?”

 

“活下去。”

“……我们一起。”

 

魏无羡的魂体开始发光,他勉力撑住最后的意识,对蓝忘机说:“我得走了……蓝湛,我一定会回来的,下次我不附在一株草上了……好蓝湛、蓝二哥哥,不管我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你可要记得我……”

蓝忘机张开双手抱住那片光,光也将他牢牢拥住,整片旷野只余那一片眩目的白,以及一句说得极轻,听来却是极重的许诺。

“一定。”

 

传说四叶草具有神奇的魔力,拾获四叶草的人可以选择带着它,享受幸运之神的祝福,或是向它许一个愿。

心愿必被应许,但往往是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

 

有一对恋人一起栽种了一株四叶草,后来他们一起许了一个愿。

他们的愿望都成真了。

 

“蓝湛,看我、快看我!”



End.



-


本文的中心主旨是:运气不能当饭吃,法力许愿有赚有赔,奉劝诸君脚踏实地、好好做人。 

啊不是。 

最初构思时,是先被“羡听叔父上课听到枯萎”的剧情条件,触发了“你以为的对对方好,就真的是好吗?”这个想法,故事就从这想法里长了出来。然后就把奶叽x四叶草羡这样可爱的设定搞成了九死一生荡气回肠的战地情人 

【观镜】实验活动主要想探讨的是“在给定限制下,巧合、或者不得不的撞车”,事实上的撞车结果欢迎大家参考司蓝太太的调色盘;不过我自己会觉得像羡变盆栽、蓝夫人出现、或是枯萎之后接灌酒等,都是基于原著及给定限制下很容易出现的雷同。

我自己认为我的文真正“撞车”的,其实只有两处: 

- 羡不完全是四叶草精,而是寄生草身的魂魄,但仍然保有草妖精的特质:【16:00】书签  by 妍孤城 

- 四叶草可以使用自身的法力(生命),带给主人他原本没有的事物:【22:00】木石前盟  by 鬼骨面君  

这两者都是不在给定条件内,也不在原着剧情内,而且相对完整的“私设”,能与两位劳斯撞到,我不禁窃喜可能是我们心灵相通了⋯⋯


而除此之外,我另外给自己的实验是:“除了巧合之外,更多无意中近似的可能”,实验结果我也列在这里。

以下列出的各种概念或场景的近似,我写作时都认为是自发性从我脑子里长出的,反而是在写完以后,才认真回去想“嗯这个梗绝对不可能凭空出现我一定在哪里见过”,然后竟然就可以列出这一大串: 

- 叽为了羡“变成”小孩:冷争妍《捡到一只小汪叽》 

- 羡在叽睡着之后的吻、“触物”与“触人”的讨论:鬼骨面君《红鱼吻影》 

- 文章首尾处使用大致相同、但微幅掉换文字的大段落:鬼骨面君《借我一缕魂,赎君百世身》 

(又是这两位太太,我对你们的爱该有多深!) 

- “他的”四叶草:《小王子》与他的玫瑰 

- 羡濒临散魂之际,叽才找回记忆:电影《月光宝盒》里,至尊宝要怎样才会想起自己是孙悟空 

- 叽最后一战的任务分配模式:《魔戒》的佛罗多小队 

- 恶魔记号:《哈利波特》的食死人信号 

- 王国与家族的设定:因为疯狂赶稿导致我直到此刻还没打开第八季的《权力的游戏》

因为我并不是想着这些作品在写文的,所以到底是我真的在无意间化用了呢?或只是事后追想时脑补了连结呢?我永远也不能找到解答。我只能说:我的文与这些作品确实有相似之处。       

至于与自己旧文的相似就更不用说了。开头对植物的描写接近〈七日梦回〉,战争场面简直抄袭《契》2,尾声写法依稀可见〈那个叫魏无羡的男孩〉结局的影子,以及这篇文因为跟〈渡劫〉交错着写,整体视角和气氛都十分相像。 

然而,即使有这么多这么多的相似——无论那是巧合、致敬还是无意识的化用——我还是相信,〈幸运儿,许个愿吗?〉是一个独立于以上全部的故事。 

感谢我阅读过的所有优秀作品给我的养分,我也期许自己能持续在吸纳养分之后,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去说我自己想要说的话。 

也希望你们读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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